老屋的守护者

屈指算来,离开老家已有近四十载。经受了漫长岁月风雨的侵蚀,老屋的瓦片已长满青苔,板墙渐显斑驳,甚至被蛀虫蛀空,一幅衰朽的容颜,年复一年,依旧顽强挺立在岁月的天空下。然而,老家长久无人居住,我们每次回老家,都能看到门窗敞开,像是有人居住。迈进家门,屋内整洁,摆设整齐,丝毫不感到冷清,偶尔还能够看见一个在老屋忙碌的身影。她便是老屋后半生忠实的守护者——邻居叶婶婶。在如此漫长的岁月,自我们全家进城工作之后,叶婶婶就自愿承担起照料老屋的重任,不计报酬、风雨无阻地悉心照料老屋,俨然成为老屋另一个主人。

叶婶婶今年已七十五岁高龄,头发微白,脸上布满皱纹,一幅饱经沧桑的样子,但性格开朗,做事干练,乐于助人,老伴健在,有四个子,他们依靠自己的劳动在农村过着自由清静的晚年生活,只是多年来叶婶婶身体欠佳,疾病缠身。每每想到她不辞劳苦默默地照料老屋,内心很是过意不去,总想给她一些报答。但是她出于对我们一家特殊的感情,无怨无悔地甘当老屋的守护者。

故乡的老屋是一座占地八十多平米、两层砖混木屋,紧挨着叶婶婶家的下方,我们两家从小往来密切。记得当时叔叔是民兵营长,在农村有一定的地位,生活较富有。全村最早用上收音机和电视机,又经营一个小杂货店,很受人羡慕,因此她家平时总是很热闹。我们儿时经常去她家看电视买零食,一来二去,我们家就和叶婶婶家成为至亲。在我们家要搬走之前,自然就把照料老屋的任务交给了叶婶婶,虽然她家务繁忙,但她一下子就答应下来了,一直忙碌于照料修理老屋艰辛的工作中。

四十年来,叶婶婶每天早起忙完自家的活儿,就来到我家打开门窗,顺便清扫一下屋内屋外的灰尘,把桌椅和厨房用具摆放整齐,显得整洁。虽说老屋多年无人居住,但每每置身其中,似乎还能感受到当年一家人生活的余温。

屋前有一块泥土空坪,时间久了,就容易长出各种杂草。特别是春夏季节,更是疯长,都快要蔓延到屋檐下了,一片“芳草碧连天”凄凉的景象,挺扎眼的。空闲时间,叶婶婶和老伴就一起除草,不时购买除草剂喷洒,直至不见杂草,空坪整洁。

屋旁有一条小沟,无人管理,久经雨水冲刷,沟底就会被一些尘泥和杂物淤塞,沟旁也长满了杂草,有碍房屋的美观。看到老屋被抛荒,叶婶婶就悄悄拿起锄头和土箕,不辞劳苦地清淤平整,终于让老屋重焕生机。

每年台风来临,更是牵挂着叶婶婶的心。由于老屋位于村落山冈下方,山冈上种植了许多树木,每次台风对老屋造成了极大的威胁。2006年夏季,“桑美”台风直袭我村,摧折了山冈上一棵大树,恰好打在老屋东边的瓦片上,破了一个大洞,雨水杂物一齐进入老屋楼板,一片狼藉。第二天早晨,叶婶婶发现后,第一时间给我们打电话,详细描述老屋损失情况。我们匆匆赶回家,对树木进行电锯搬移,修复受损瓦片。叶婶婶也加入了修整老屋的行列,忙里忙外,一身泥土,中午还热情邀请我们到她家吃饭,让我们心生无限的感激。

然而不幸的是,前些年叶婶婶由于过度操劳,生病住院,在临坐车前,还不忘老屋,迈着沉重的脚步,打开老屋的门窗,最后依依不舍地离去。为了让老屋不因她的离去而无人照料,临行前还特意将老屋交给另一位婶婶。出院回家休养,依然不忘老屋,只要叶婶婶有在家,老屋的门窗总是敞开着,屋内丝毫不感到霉味。老屋像是一位沧桑的长者,留住了她多年对老屋艰辛付出的身影,深情地向我们倾诉照料老屋感人的故事。

每次回老家,只要看到老屋门窗敞开着,一颗重回故土的心就有了着落。迈着轻轻的脚步,来到当年我们一家生活过的每一个房间瞻仰,深情回忆着当初一家相濡以沫的情形,而今。一切已荡然无存,时间改变了岁月。不觉间,已是悲戚满怀,泪落衣襟。厅梁上父亲的遗像已日渐模糊,且蒙上灰尘,一切皆已成空,老屋的破败让人更感心境的凄凉,还不知这座老屋还能撑多久。因此,保护好老屋也就成了我们怀念父亲最好的行动。我们始终坚信,只要老屋永存,父亲的灵魂就有栖息之地,我们的精神家园也就不会荒芜。

老屋能有如今坚实的面貌,叶婶婶功不可没,她不但是老屋的守护者,更是老屋的修理工。四十年来,叶婶婶不知付出几多的代价,厅堂角落一根横梁断塌了,她就用木棍顶着;隔板松动了,她就用钉子钉牢;楼板被白蚁蛀空了,她就用农药喷洒;泥墙石灰脱落,她就用自家剩余的水泥漆涂抹。叶婶婶这种古道热肠的赤诚情怀几十年来在我们心里已筑城一座巍峨的丰碑,让人仰视弥高,激励着我们心灵的成长,而她自己一直在默默与病魔抗争中过着俭朴坚忍的生活。

人生有限,岁月无情,我衷心希望这座老屋能和叶婶婶有生之年相依相伴,继续守护在未来岁月风雨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