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锦斌 | 春天,在南漈山上

桃花春色

南漈山,坐落于宁德市区西南,山城相连,亦城亦野。其山多溪涧,溪涧多潭,其中一个潭,叫作龙湫,因附近有龙湫寺而特别知名。春天里,龙湫之上,涧旁水边,有小小的两树桃花,一红,一粉。

红的,乍看,只见三朵花:全开一朵,半开一朵,微开一朵。靠近细瞧,枝丫之上,苞蕾和绛红的叶牙儿星星点点,悄然密布……

粉的,满树花开,极尽兴致,朗日之下,真是妩媚。细叶的新绿,正小心翼翼地衬托着花朵的风骚。蝴蝶来了,像花儿一样舞蹈。而忙碌的蜜蜂,去了哪里?

幽涧声影

攀岩向上,在溪涧中,人迹罕至的地方,坐定。

满涧乱石,山树簇拥,日光洒落。

风吹来了,枝叶摇动的影子交杂着半明半暗的浅流。

地势陡起处,滴水如珠似线,溅溅作响。

翠竹,老树,垂藤,蜘蛛网,涧石上的枯枝、落叶、青苔、白斑、光影……

尤爱看落叶,那堆积成群的落叶,那一片孤身独处的落叶。它们都在各自的位置,安身立命。

此刻,世界渺小。

惟你同在。

松果、杂树和野草

几棵松树,老枝已枯,而冠盖繁荣。记得于右任挥写的一联:“根深则果茂,源远而流长。”此刻,你所见的每一株松树,结满松果,浅黄的,一粒粒,每一粒都是那样的喜悦安详。

满眼杂树野草,颜色缤纷,红的,绿的,黄的,白的,紫的,蓝的……所有的颜色,深深浅浅地点染晕化着春天的样子和层次,纷繁变幻,难以叙说。

苍老,幼嫩,濒死,复活,公平地沐浴在阳光里,同样感受着一阵又一阵的风吹。不同的只是,它们以各不相同的方式表达对春天的倾诉。哪怕一片落叶,也有不死的相思。

巨石之上

告别幽涧,穿越长岭。

阳光,停落在面前的树梢上,蚂蚁,甚至小小的野蜘蛛,悄悄爬上衣裳,赶走了,又来……

此刻,你坐在离石笋亭不远的一块巨石上,写下这此文字。

难以觉察到的细细的粉尘,悄然不绝地飘附于平板电脑的液晶屏幕上……

芦苇或寒芒

路边,这密密抱团群生的野草,它们的高度可以淹没姚明的身高。从前,我以为它们是芦苇,认真看那花尽的残枝,现在,忽然趋向于认定它是寒芒。寒芒与芦苇,真容易混淆了。不管是寒芒,还是芦苇,这种草,它的根,深扎在你的童年。小时候,上山放牛,它们便是牛的美味佳肴。寒冬里,常常成捆砍伐回来,供水牛们圈养的时候食用,特别是在雪天。它们,又经常被人一把火烧得彻底,而后,又从炭灰之中蓬勃萌发。“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白居易的诗,好像是为它们量身定做的。

世界的两半

这个时候,眼中的世界,只有两部分:一半是城池,一半是青山。

城池,浸没在午后的阳光中,是树丫间,青山外,林立的楼厦和它们的阴影。

青山,则是老樟树,苍松,攀援不倦的青藤,逶迤而上的长长的石径,来来去去野游的人。

在另一块巨石上

攀爬过一段石径,到达一个叉路口,已趋近南峰,且不必急着沿石径直奔南峰寺,你择道向右。旧日的小路,堆积近腐的落叶,被两旁细密的竹丛围堵得严实。你要弯腰低头,才容易钻过去。小心地钻过这一小段路,便霍然开朗,别有洞天。

此刻,你坐在更高处的巨石之上,靠近天空,靠近苍老的松梢上的太阳。三面是青山,周遭是郁郁葱葱的灌木。左侧,一剑孤峰耸拔,它拒绝一切足迹,只可近观,不可登临。剩下的一面,是此时世界的另一部分,是你俯瞰的下界,一座城池的一大半,还是那些沉浸在午后阳光中的楼厦,以及喧嚣其间的市声人影。

南峰寺

抵近南峰寺,一轮日头眼见着从峰顶沉落,山峦的轮廓线,略略显现。抬眼望,南峰寺旧址以西,黄墙体、红屋顶的建筑,这个山岗一座,那小山岗两座,突兀地耸起;水泥公路蜿蜒奔来。南峰之上,破土动工、依山起屋的规模和速度,如此惊人。

一路上来,走走停停,午间,只用山下所带的两个萍果充饥。到达南峰寺旧址,径自到食堂,空无一人,找不到任何现成的食物。

南峰寺前,一株老树,树干粗壮,枝繁叶茂,冠盖一方,怕有数百年的树龄了吧?叩问寺僧,回答说:“那是楠树吧。”

走过新建的南峰桥,沿着新辟的水泥公路向前。水泥坪,四平八稳地闯入眼帘。再往前走,又见山涧。那清流幽石,多少年了,在荒山野谷中,孤高独处。如今,明晃晃的水泥公路就横插在而过。它成为暴露无遗的风景,随时任人踩上一脚。山涧中,那块兀立的石头,已被凿刻书丹,唤作:天然谷。山涧右侧,公路边上,有纵列层积的山石矗立着。石上,青松三五棵,不见得高大,却苍然有致。青松与石头为伍,托命于浅土和石缝狭小的空间。如今,它们静避尘俗、少人打扰的时光结束了。

山苍子开花了

南峰山腰,路边坡地,山苍子随处可见。片片新绿,朵朵淡黄,或花叶相匹,或叶甚于花,只要过上三五天,它们的花将次第开放得热烈。半个月前的百丈龙谭之行,见过旷野中那一株山苍子已悄然怒放。山苍子,在我的老家寿宁,自是寻常草木,漫山遍野无处不遭逢。山苍子的花、苞蕾或子儿,芳香异常,是天然的良药佳品,乡人多摘采晒制,用于泡茶,解暑醒神。

暮色里的鸟呜

归途中,松树的身影那般稳重、沉静。不知名的鸟儿,在林子里,急急切切地叫了一阵,方才止歇,咕——,咕——,咕——,另一种鸟又不紧不慢地叫了起来。

整个山林,慢慢地,沉入暮色。

2013年春登南漈山,沿途随记。2017年春改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