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侨一日

那天我沿着东湖的栈道停停走走时,我忽然想起了儿时的一个小伙伴对我吹过的一个牛。他说,你没去过宁德吧,宁德真得好大好大啊。他在说这话时两支手臂无限展开,似乎在比划着一个宇宙,而那时的宁德还没有东侨。所以若是他也如我一般,走在如今的东湖栈道上,那么他一定会重新斟酌用词重新比划手势,因为仅一个“大”字和一双手臂已描绘不了如今的宁德了。

东侨的名称是后来才有的。二十年前的这里唤作东湖塘,只是一块荒芜的旷野。那天我看到此前东湖塘的照片时,我一下子愣是没能将那片荒芜与眼见的繁华、美丽联系在一起。原来,沧海桑田也只需二十年。

我完全可以想象这二十年里东侨建设者们的付出。我仿佛看到他们当年运筹帷幄挥斥方遒的样子,看到他们举袂成云挥汗如雨的姿态。那时,他们定然不计辛劳不问宠辱,因为他们心里一定都藏着一幅美妙的蓝图。于是二十年后的今天,泥泞土路变成了通衢大道,滩涂沟渠变成了大厦高楼。蓝图,已成现实。

一天的时间远不够我去感受如此的沧海桑田。所以,当我们的车驶过时代新能源,驶过宁德汽车城,驶过许多还在建设中的工地时,我的心里也正沧海桑田。东侨区政府的同志为我们一路介绍,我从他们自豪的话里听到了许多美丽的名称——体育中心、文化中心、广电中心、会展中心、大学城、别墅群……汽车的噪音和车旁不断驶过的工程车声盖住了他们的声音,我索性把目光投向窗外,索性让自己的眼睛去迎接和感受这不断刷新的惊艳。

车窗外,高楼大厦与黄土工地轮番上场。鳞次栉比的建筑夹杂着一片片大大小小的园林绿化带沿宽阔的马路在我们的车轮两旁延伸,一往无前到似乎没有尽头。可一转角,又见平展展的大块工地在工程车的轰鸣声中奏响了发展的欢歌。这样的场景在你的脑袋里会自然生成一种关于未来的画面——富足、欢乐、向上、蓬勃,充满生机和希望。我们的车后来停在了一块尚未完全平整出来的地面上。东侨的领导同志和工作人员领着我们走到这块地面的边界处,告诉我们这里是新能源公司的下一期项目所在地,这里将成为千亿级的新能源产业集群的重要拼图。他们指点的姿势像极了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他们自信而充满期待的样子也深深感染了我们。大家兴高采烈地拍照、拍照、拍照,我想大家一定也是在为自己能够参与这里的沧桑巨变而感到高兴,为自己也曾亲眼见证这里的从无到有而心生荣耀吧。

目不暇接,这个词语在东侨一日有些不够用了。因为不仅看,还有感和思,因为由目之所及至心中所感所思的距离似乎被无限压缩又被无限拉长了。压缩,是因为不断刷新的画面和不断更新的感受被拥到一处而变得千头万绪;拉长,是因为眼见之实中蕴藏了太多的未来预见而变得虚实难辨。直到后来我遇见了东湖。

我是第一次见到东湖,但又似并非如此,因为我在微信朋友圈里已无数次地见过。其中有专业的摄影者从各种角度拍摄的美图,也有普通到只是朋友在东湖栈道上跑步时留下的打卡画面。这些图片在我心底留下的美妙联想又在那天下午我与东湖的亲密接触里完成了一次从期待到拥有的过程。

是的,就是拥有。因为那天我在东湖的北岸栈道流连时,我能真切地感受到源自心底的一种熟稔。这种熟稔仿佛来自我读过的许多诗书,又像是一种自儿时起就对山水自然的一种天然亲近。那天的天气不是太好,有点阴,但似乎更让我品尝到了一种天人合一物我两忘的滋味。我仿佛走进了一幅画,又像是正读着一首诗,一直以来想象中浓淡不一的色彩和舒缓自如的音调仿佛正从我眼前的湖水中,从身畔的花草间,漾起,浮出,然后氤氲成一种沁人心脾的力量,让我从此前的千头万绪和虚实难辨中走出。心,一下子安静下来了。

我想起了苏轼。“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此刻我眼里的东湖,正是一千多年前苏子笔下的西湖。苏轼于杭州留下的佳话,于西湖留下的诗文,如今恰似在我眼前的这一面波光潋滟里传说。嘿,守着这一方美好,享着这一方安宁,东侨人何其有幸!

东湖有许多白鹭。白鹭是有灵性的,它懂美,懂生活。唐人刘禹锡有诗——“白鹭儿,最高格。毛衣新成雪不敌,众禽喧呼独凝寂。孤眠芊芊草,久立潺潺石。前山正无云,飞去入遥碧。”草木芊芊,眼底无垠,是白鹭们的追求。而这,恰又是东湖岸人的当下和日常。

“雀啼催早,都说东湖好。烟水迷濛藏栈道,岸柳眼中窈窕。谁家总角酣嬉,谁家双燕相随。最是多情白鹭,湖中自顾丰姿。”从东湖回来,我填下了这曲《清平乐》。我知道东侨一日,我所见只如走马观花,我所感更是挂一漏万,但我愿意为她歌唱,因为——

遇见,即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