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姥山下|阳台上的蒲公英

今年春节,举国抗疫。没心没肺的蟹爪兰不懂人间都发生了什么,开得红火,簇拥着紫红紫红的花朵,热闹非凡,仿佛要弥补春节缺失的大欢乐。对面的蒲公英也在挨挨挤挤的绿叶间,开着几朵小黄花,像仙女不慎遗落的黄绸碎块儿,嵌在绿叶间,亮澄澄、金闪闪,虽没有蟹爪兰的娇艳、喜庆,可也不负时序,绰约地摇曳着,几天后,它竟换上白色绒装在寒风里撒欢,不禁心生怜爱。

第一株蒲公英是我和朋友一起“偷”来的。2018年国庆,去同学家喝喜酒,见隔壁墙角一大片蒲公英在秋风中招摇,有的开着金黄花朵,有的顶着白色绒球,煞是好看。朋友说这小东西浑身是宝,且粘土能活,说话间她已拔两棵在手。主人在楼上看见了,探出脑袋在窗口大声警告:“不可偷我的蒲公英,逮着别怪我不客气。”我羞得耳根直发热,拉起朋友就跑。

晚上回家把它种在花盆,便搜度娘:蒲公英,别名黄花地丁、婆婆丁、华花郎,味苦甘,性寒,归肝胃经,具有清热解毒、消肿散结、利尿通淋等功效,接着,再搜一首《蒲公英》低吟,算我给它的见面礼:

冷落荒坡艳若霞,无花名分胜名花。

农夫脚下庸杂贱,志士盘中色味佳。

飘似舞,絮如纱,秋来志趣向天涯。

献身喜作医人药,不测芳名遍万家。

因连续秋燥,虽有浇水,但它奄奄一息,我以为死了,失落地把花盆端到山茶树下,再也没管过它。唉,要不是我们心眼贼,此时它该悠然自得,可能正与同伴耳鬓厮磨,可能花开一朵自我陶醉,也可能正欢送儿女赴四海安家,我懊悔不已,负疚感袭满心间。

初冬的一个午后,微风,阳光温软,我在阳台晒衣服,无意间一朵金黄的小花映入眼帘,是蒲公英!我惊喜不已,它不仅活着,还脱胎换骨:在翠绿羽状锯型叶片中,拥着一朵铜钱大小的金黄花儿,洁净、耀眼、顺滑,娇羞欲滴。它像菊花,在秋阳下妩媚,但更像浓缩版的向日葵,执着地擎着小脸,景仰阳光的温暖与蓝天的深邃。凑近闻,没有馥郁的芳香,只有淡淡的草香和泥土的气息,就这一棵蓬勃的生命,足以隐去冬的萧瑟。我惊喜满怀,负疚感一扫而光,赶忙给这惊艳时光的小精灵浇水、松土、施肥。从此,它竭尽一己之力,妆点美好时光。

疫情期间,禁足时我决不出门,解封了也尽少外出,每天最好的去处就数阳台,看花开花落,几多感慨。

蟹爪兰开了一个多月后惨淡谢幕,山茶花竞相开放。今年山茶长得好,花多,站在树前可收纳花的千姿百态:懒散的才刚刚冒出黄绿小花苞;稍微勤快的“犹抱琵琶半遮面”,露出一点可爱的红颜;性格稳重的娇羞羞地含苞待放;急性子的两朵已在枝头盛开,红艳张扬,朵儿比拳头都大。随后,一枝双胞胎烂漫绽放,盈盈一大捧,令人爱不释手,此时多数茶花盛开,层层叠叠的花瓣中拥着一丛白丝黄蕊,清纯、亮丽,虽没有牡丹的富贵堂皇,却也尽显典雅大方,春风轻拂,朵朵花儿微微颔首,一如新嫁娘的娇羞,在此,你尽可感悟生命的葳蕤,花开的恣意和畅快。当下众多花卉之中,唯有茶树将绿、火红、金黄、洁白等色彩搭配出黄金比例,构成最美的吸睛图案。一旁的蒲公英呢,依然是三五朵,自在悠闲、不卑不亢地开着,仿佛身旁的富丽与它无关,兀自盎然,演绎着生命的本色。

阳春三月,春风继续向暖,山茶和蒲公英还在“拔河”,玫瑰含蕾,长寿花红遍枝头,米梅粉得奢华,君子兰娇艳,海棠欲放还羞,小小阳台五彩缤纷,清香沁脾。不知哪来的几只蜜蜂嗡嗡嗡地忙碌不已,吻吻这朵,亲亲那朵,有时两只蜜蜂撞在一起,是交流采花心得还是呢喃耳语,不得而知,倒是站在铁门里偶尔能见到麻雀在枝头欢歌,那声音清脆透亮、婉转悦耳,春的生机一下子铺展在天地间。

我纳闷,身量最小、最不起眼的蒲公英,开春花时它在这正常,为何夏、秋、冬它依然在着,总是花开不败?几经观察,我发现两个词适合它:缓慢、坚守。它留恋阳光雨露,唯有慢慢开花,缓缓结子,用自己的慢来应对匆匆时光,不似别的花在春天里倾尽生命全部,赶着趟开,也因此许多花瓣不胜几阵春雨的惊扰,纷纷凋零,故有黛玉荷锄葬花,文人悲春伤怀,而蒲公英反应迟钝,大概不明白盛放的含义,白天开了,傍晚重回花萼怀抱中积蓄力量,次日再灿烂着小身姿,一边开花一边孕子,耐着性子,悠悠然从春开到夏,从秋开到冬,生命的幕布永不落下,只知道坚守开花、结子、送它们四海为家的使命,即使骄阳似火,即使冰天雪地,仍会顽强坚守生命的号令。

当然,它太平凡,穷尽一切的坚守,既得不到惊鸿一瞥的回眸,也没有流连忘返的缱绻,更博不到经久的掌声,但就因始终如一的坚守,它把四季都当作春天,让自己活成永远的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