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者也】许陈颖:太姥山之“木石前盟”

福鼎太姥山,近在咫尺,却始终未至。

朋友邀约说,去观石头山 ,山上有数千万株的白茶苗。石头与草?心里突然被惊动。

夜宿“大荒客栈”。“大荒”,心内又是一动,一本奇书中的开篇句子苏醒过来:“原来女娲炼石补天之时,于大荒山无着产炼成高十二丈、方二十四丈顽石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女娲只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单单剩了一块未用,便弃至在青埂峰下。”忍不住,问了主人,“大荒”取名何处,他说:“大荒”是个品牌,专注荒野老树茶种植、生产、运营的品牌,意为荒野之茶。

原来此名原意,与《石头记》中的“大荒山”并无瓜葛。

一笑,坐下,喝白茶。

茶几边上一行字“一杯荒茶,不恋繁华”。主人说,这是大荒茶业的初心。

瞬间,一拍即合的愉悦弥散在唇齿茶香之间。在转念的欣喜中,握住的是游离在人、事、物无意之间的缘分,比如大荒企业与《石头记》,比如石头与草木,比如我与太姥山。

文学与商业,两个领域,一花一世界,它们自成世界,但是,它们的背后,皆藏着人心与渴念。 “绛珠草”来自《石头记》(又唤《红楼梦》),它长于三生石畔,受天地精华,与一块顽石的前世今生幻化了人间无数的悲欢离合。“金玉良缘”道尽人间繁华的向往,但“木石前盟”拨开迷障看见的却是人心渴念。繁华落尽处,性灵相吸,方才动人。“大荒”的白茶,来自山高水清处,得天之厚,得石之益,得山水魂魄自成灵性,入水即初心。这些细长鲜嫩的茶叶在水的滋养下,重新舒展,优雅、迷人。白茶的茶汤馥郁清香、醒目怡神,入口虽然鲜爽但滋味却平实,且又迅速化为绵长的回甘,久品不腻。从品、论再到赏,白茶葆有浑然天成的草木本色,使以茶会友的清浅愉悦超越了世间的名缰利索的缠束追逐,一期一会间,重返生命最初的自在。

大荒的白茶与经典文学中的“绛珠草”,隔着虚与实、真与幻,相汇于人心最初的出发地。

大荒的白茶,是种植在太姥山上的。

抬眼望去,千岩万壑无俗石,它们面目各异,各成世界。身边的朋友在说,自明代起,人们就开始为太姥山的石头立传,每一块石头依形貌都拥有一个自己的传说,“夫妻峰”“玉猴照镜”“九鲤朝天”“十八罗汉赶上斋”等等不一而足,的确如诗所云“太姥无俗石,个个皆神工,随人意所识,万象在胸中”。

只是有些遗憾。毕竟这样的命名,重复者多,未免落俗。

再细想,世间奇峰险峻的石头山并不只有太姥,为什么有的山生产岩茶,有的山却独出红茶。而太姥山一涓一滴,滋养的却是白茶?人类几千年的想象是否足以描绘太姥山亿万年间的盘古开天呢?据史料载,亿年之前,地心烈火,大地宛若炼丹炉,那些未被燃尽的熔岩,冷却之后形成的花岗岩就是太姥山石头的前世。沧海桑田,茫茫大化,每一处石头的横空出世都携带着前世尚未燃透的热情,它们与漫山的白茶汇聚于太姥山,拼成形、抟成体。也许,太姥山的石头与白茶之间,有着我们肉体凡胎无法识别的缘分?

我,只有区区几十年的短暂一生,没有资格作正名者,更不可能是命名者,那么,就做个路过的问名者吧。

书柜上的《红楼梦》是作家写给世人展阅的故事,一块石头一棵草诠释了一个超越繁华之上的心灵世界,刹那即永恒。那么,太姥山上无数的石头与漫山的白茶,应当是天地书写给万物展阅的《石头记》吧,它们安静自处,不恋凡尘。只是,漠漠洪荒,谁在挥动光灿的大笔,读它的人又应该负有如何的深情,才不负他千年万世的蓄势而发?这个念头一起,低头看那盏白茶,竟有了万古的风流。 转身看太姥山,每一块石头竟都像一次惊心动魄的绝笔,记录它们日常起居,爱恨情仇,或不甘,或不舍。“夫妻峰”或许是故事里最后的分手:流泪眼对流泪眼。“十八罗汉”或许只是他们聚会时的赏花饮酒……

曹雪芹笔下的宝黛故事已经终结,但太姥山的“木石前盟”依然在延续,生生世世,永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