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者也丨瀚唐 :母亲,走吧,走吧

春节回来上班,中午在食堂用餐,同事与我打招呼:“今天没带你母亲来?”

“她已经辞世了。”

“啊!怎么可能?好像前几天还看到她来。”

是的。母亲走得十分仓促,让人猝不及防。尽管我早有心理准备,但母亲的走,还是比我预想的早,早在春节前,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2020年6月16日,是铭刻在我心头的日子。这一天,母亲在复旦中山厦门医院意外查出急性髓系白血病,从发现病情到去世,只有7个月15天。

这229天,痛苦而漫长。母亲以乐观心态、坚强意志与血魔鏖战,艰难地撑过一天又一天。化疗后便秘严重,屎是一点一点用手抠出来的;呕吐后浑身痉挛,咬紧牙根挺过去;又苦又麻的花生衣,她连渣一起咽下。

这229天,温情又短暂。400公里之遥的哥哥妹妹,赶赴厦门,要么同时要么交替,守护在病床前。我们兄妹仨,在母亲面前强作欢颜,编说笑话。子女的孝心孝举,母亲感到无比温暖,也增添了活下去的强烈愿望。妹妹一直感慨,“我想服侍妈妈几年,怎么才几个月呢?”

这229天,母亲171天在住院,历经四次化疗。我们兄妹仨的心情犹如过山车,煎熬着身心。抱着挽回母亲的期盼到希望落空,从燃起希望微光到出现曙光又很快暗淡下去。从不读医学书籍的我,读了《生了癌,怎么办》,奢望连线国内肿瘤名医;亲人长辈、同事朋友的各种建议,我能做的,都尝试去做。

直到一个周日,母亲突然发烧,极度恐慌的我,大把大把抓起衣物,胡乱塞进大包小袋,一路飞驰,送母亲回闽东老家。如今看来,还好做出这个决定,如果没能满足母亲落叶归根的愿望,将是我余生永恒的内疚。

当白细胞、血小板等加速恶化的指标摆在眼前,我深知,挽回母亲的命,已无可能。无计可施、无能为力、无可奈何之际,“母亲命大”,像一束微光,一直照着我,让我在夜深人静时有一种慰藉。当时不满周岁的母亲,曾被收养人遗弃在深山野林的路口,最终被亲人捡回。“母亲会绝处逢生,会出现奇迹”,直到今年1月30日……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母亲是安详的。母亲示意妹妹,想倚靠在床边歇一下,当妹妹从自家阳台晒好棉被回来,母亲的脸颊、双手已经冰凉。母亲面带微笑,安安静静地睡着了,唯有眼角凝结出两滴泪珠。我想,这是母亲对世间、对子女的不舍吧。

以前,每次春节从厦门自驾往返老家,母亲总是坐在前排副驾上,带点傻气、充满好奇心的她,一路问这问那,有时问得我都烦了。如今,孑然一身的我,往返老家到厦门,车厢内似乎还依稀留存母亲的气息,那个“烦”却已变得十分珍稀。我责问自己:为什么不能对母亲再耐心些!母亲自始至终,不知自己得了什么病,庆幸她的傻气,更感恩她对我的信任。

母亲,走吧,走吧,去与父亲相聚,告诉父亲,这27年来您在世间的一切美好。

母亲,走吧,走吧,您去的那个地方,我以后也会去。在我心中,父亲和您是天底下最好的父母,将来我去了,还是做你们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