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源 | 为老家写副春联

若给风安个起始的时间,我就把它定为在春季,因为只有这一缕风有起始的作态。春风一吹,草儿冒尖,花儿吐蕊,树丫醒目,冬眠的小虫子便开始叹气小叫,吐故纳新,皆由这春风吹起。

思绪随风行走,春夏秋冬,漫山遍野,城市乡村,最终汇入时序更迭的关口,走进新的一年。于我来说这个关口就是老家守在村口的那座石碑坊,坊挺立,老树呵护,进进出出的一切,经过这一关口,不经意间身栖落影,无碍检测。多年没回老家过年,多年没经过这关口,感觉自己持的只是一张失检的乡村人身份,所以也有了贺之章的“笑问客从何处来”尴尬境地。今年一定要回家重检,让乡村予我盖上最新的印章,让我畅行在村中。

是的,今年春节一定要回老家一趟。虽说村里只有堂叔堂婶,四位老人在家乡,他们的孩子与我一样都定居到城关,四位老人守住我们这一家族的乡村根系。全家族近百口人的根系就凭他们四人合力呵护,可想那是何等的艰辛。偶尔电话联系,一位堂叔已经言语迟钝,明明就是脑萎缩,而他还一个劲地说“很好!很好!”接着就是一阵呵呵呵的长笑。一位婶婶明明胆道生了肿瘤,进过省市县三级医院,可电话里也一个劲地说:“现在真好,公家给报销的挺多,若是从前别想去看病。今年一定要回家过年,我还会给你炒从前喜欢吃的甜酥豆。”此时我不是口里生津,而是一阵酸楚,我最爱吃的那可是为过年准备的那种刚捶打出来的臼头米粿。可如今两位叔叔还能捶打得动吗?就是山上砍些焚烧木碱的柴禾都有困难了。他们一定与城里人一样,吃的只能是那机器产出的米粿。我轻轻地说,婶,你保重!你啥都不用干,过年的料我们都会为你们备好。想想,又是十分欣慰,若是从前,这境地不仅会让春节蒙上一层伤感,且这年料肯定只能去赊账。如今,他们不受病灾危胁,不为筹备年料而发愁,只等待着孩子们能回家过年。

子女们像一阵风,一刮分散在四处,只有他们铆足劲扎根在老家,像那家乡的风水树,等待着年节的一阵阵风。春节到了,春风又要吹来,我岂能还居那石坊关口之外。

我离家乡不远,站在高处,跃过两重山,就能看那座传说中隐洞通闽江的文笔峰,说每天清晨山上的神仙一跺脚,如鼓轰鸣,福州城的公鸡闻声打鸣。从小我在这些故事里长大,总以为我的家乡是世界的中心。欢天喜地的春节,村庄就是世界最热闹的地方,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燃一枚喜炮那便是向世界宣告,讲一句吉语也是向世界祝福。

家乡种在我心里就是种种自豪,我知道家乡很小时,我倍加珍惜,就怕他会在哪一天也像一些村子一样慢慢消失。我关心回家进村的公路建设,关心那盖在寨子最高处的甘氏支祠重修,关心那村庄的新农村建设。家乡的每一条信息,都是我的春风。看亲友圈里晒出的家乡变化照片、小视频,总激起我一次次回家的冲动。进村公路大了,寨顶的宗祠也有了几分巍峨,那条寨岭每一阶台阶闪亮出一级级攀顶的光芒,村里的小巷弄整齐干净,还修起了鉴湖、亭台。一个个新镜,一幅幅画面,村庄真的是“旧符换新桃”。岁月经年,我知道老家于祖国如同百花园里的一粒小苔花,悄然绽放的情怀如同我童年春节燃放的礼炮,向世人宣告着这里崭新的日子,热闹知足的节情,欣欣向荣新春日,一样样,一品品,让我心甜在文笔峰下老家。

此时此境,我岂能还持那张过时的通行证,岂能还是老词赋新春。今年春节,我一定要回老家,要走过村关口做个年检,盖上村庄新的印章,要为老村新颜,赋上一对新春联,高高地贴在关口的石坊上,这副联就这么写吧“苔花绽放衬牡丹富贵,山村振兴应祖国繁荣。”横批“永世其昌”。